隨著地窖的門被關上，腳步聲漸漸遠去，我睜開了眼睛。

在沃爾夫進來的那時候，我就已經從夢中驚醒。但我並沒有動，只是悄悄地觀察著動靜。

我的裝睡確實有效，這讓我了解到一些情況。原來，那瘋女人口中的菲恩，就是沃爾夫。

如果事實正如我所推斷的那樣，他們之間一定發生過很多奇異的事情。

如果她真的是前一任的沃爾夫，那就太好了。

按照我的想法，如果我此生還有希望能逃離這種境遇，那一定是因為她在這裏的緣故。

我的心中有了一個計劃。

但這計劃的實施恐怕困難重重，我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成功。

不過不試一試，怎麽能夠知道呢？

在這個計劃中，她並不是唯一需要的人，如果要計劃順利實施，還需要另一個人。

那就是蕾娜。

說起來，一想到需要讓蕾娜那個面無表情的姑娘參與到這個計劃中來，我就感到頭疼。

即使她從來沒有任何表情，我也能感覺到她對吸血鬼深深的厭惡。厭惡這種東西，不一定非要表現在臉上。在人感到厭惡的時候，就連毛孔也會釋放出非同一般的濃濃的氣息。

我知道蕾娜厭惡吸血鬼，甚至到了恨的程度。不過我並不認為她就多喜歡沃爾夫那個家夥，或許這就是我們的機會。

為了讓我的計劃能夠順利實行，我希望約翰去對蕾娜說話。畢竟他是個人類，蕾娜對他的戒心會小很多。

對於約翰……我只能說……我可憐的約翰！

我總是認為，一個人犯下的過錯，應該讓他自己償還。二百年前我招惹了沃爾夫，如今就活該被關在這裏反省自己。然而約翰是無辜的，我無意把他卷入到我過去的紛爭裏，可是他就這麽來了。雖然蕾娜說，他隨時可以走，可是他還是選擇陪在我身邊。

他本來是個教士，卻有著戰士的勇氣。這一點實在讓我欣賞。

他此時正睡著，我借著昏暗的燈光欣賞他美麗的面容。在我看來，這是一張沒有任何瑕疵的臉。每當我想到，這張臉可能會因為年齡而產生變化，變得布滿皺紋，我就感到非常可怕。

那是我無法想象的。

可是我也不願意把他變成吸血鬼。

如果他成為吸血鬼，那麽他就永遠不會老去了。可是他的皮膚將變得蒼白沒有血色，他的心可能也要喪失了如今這種可愛的熱情，而變得冷酷起來，那將極大的損害他的美貌。

更重要的是，他是一定不肯變成吸血鬼的吧。

如果強行把他變成吸血鬼，他會不會像眼前的這個女人一樣瘋掉呢？

我要怎樣才能保存他的美貌呢？難道要如一千多年前那樣，把他的頭砍下來，然後用香料處理過，讓他經久不腐嗎？

那或許是一個好辦法，可是，當我感知到他的柔情，我又怎麽舍得讓那柔情離開我呢？而且，如果他死去了，那令我著迷的心跳，還有血管的搏動，也就都隨著他的生命消失了。

真是讓人難以抉擇啊！

不過此時並不是考慮這件事的時候。如今最重要的，是要先從這裏出去才行。

想到這裏，我推醒了他。

他坐起來，用手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。

他的姿態多麽可愛啊。

我把我的逃脫計劃告訴了他。

在我講著這個計劃的時候，對面牢房中的瘋女人，正用一種非常天真的眼神一直看著我們。似乎一字不落地聽完了我講的話。

見狀，我走到牢房的門口，沖著對面叫道：

“餵，那邊的女人！你想不想從這裏出去？”

她歪著頭看我，眼睛一眨一眨，似乎不明白我是什麽意思。

於是我又重覆了一遍。

她用嘴小聲嘀咕了一遍我說的話，似乎在琢磨每個字的含義。之後她突然嘻笑起來：

“菲恩說……外面很危險呀……可是在這裏好無趣呀……這些吸血鬼真惡心……我想出去！我再也不想再呆在這裏了！”

她這麽說著，絲毫沒有意識到她自己也是一個“很惡心”的吸血鬼。

“如果你想出去的話，就要把自己的名字想起來才行。”

聽了這個，她原本歡快的表情變得煩惱了。

“你這個怪女人……盡提一些不可能回答的問題……我的名字是什麽呢……我沒有名字……”

“你現在也許沒有名字，不過以前一定有的，拜托了，請想起來吧。”我誠摯地對她說。

聽了我的話，她開始冥思苦想起來。

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時候，又到了蕾娜來給約翰送飯的時間了。

女孩打開地窖的門走了下來。也許因為最近她下來的太頻繁了，那些奄奄一息的吸血鬼之中並沒有產生什麽騷動。

她把食物放下，就準備離開，約翰卻抓住了她的手。

“蕾娜！好姑娘，你是沃爾夫的女傭麽？”

蕾娜沒說話，她的表情雖然表面上看去一成不變，可是我卻敏銳地發現，她聽到約翰的問話之後，臉上的肌肉變得有些僵硬。

只聽約翰繼續說道：

“我聽人稍微說過一點關於沃爾夫的事情……我也沒見到這裏還有其他的人……實際上，你是沃爾夫的門徒，是嗎？”

蕾娜沈默著，點了點頭。

“你既然是門徒，為什麽一直做著仆人的工作呢？你應該去多做些鍛煉啊。要知道，你也是未來將要繼承沃爾夫之名，斬殺吸血鬼的人啊。”

約翰非常耐心地說著，我看見蕾娜的嘴唇輕輕動了動。

停了一會兒，她終於開口說道：

“是門徒還是女仆，能有什麽分別呢？那個自私的男人根本不需要一個門徒……因為是不會把沃爾夫之名讓給別人的，他能夠得到長生……而我最多六七十歲就會死掉……我大概此生都註定無法繼承沃爾夫之名了吧！”

她的表情非常激動，我從未見過她這樣。看著她的表現正符合我的期望，我心裏暗暗高興。

“如果……我們有辦法讓你現在就繼承沃爾夫之名，你願意幫助我們，在那之後放我們離開嗎？”約翰繼續問。

聽到這樣的話，蕾娜睜大了眼睛。

她甩開約翰的手，逃也似的離開了。

驟然聽到這樣的建議，她恐怕很難一下子接受。她的反應並未出乎我的預料。不過我想，過不了多久，她就會同意幫助我們的吧。

畢竟，她似乎是非常渴望成為一個沃爾夫啊。

蕾娜離開之後，我又轉頭去看對面的瘋女人。

她才是逃脫的關鍵啊……比蕾娜還要重要……如果她能回憶起那個關鍵的名字……我們才有希望。

她總是說她忘記了，可是我並不相信。我知道她一定能想起來的。

因為那個名字，曾經是刻印在她身體上的一部分啊。

瘋女人的樣子變得很暴躁。她抓著自己的頭發，把頭發弄得更亂了，不停念叨著：

“想不到！我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！”

……

大概要讓她想起來，還需要很長時間吧。

我轉過頭看約翰。

他已經吃過了飯，安靜地坐著。

在這裏的這麽多天裏，我一直忍耐著饑餓，他倒是可以每天吃到豐富的食物。總是在這小小的方寸之地裏活動很少，他的肌膚倒顯得豐潤了些。

只是因為多日不見陽光，他的面色變得有些蒼白了。

我輕輕撫摩他的頭發。

他的神態始終柔和，似乎對於目前的狀況並不感到擔心。

他真的知道，自己是和一個饑餓的吸血鬼關在一起嗎？

唉……他是知道的！在我因為饑餓而感到痛苦的時候，他想要把血餵給我喝。

我不覺輕聲問他：

“約翰啊……我的約翰，你害怕我嗎？”

他聽到我的問話，轉過頭，用溫柔的眼神看著我：

“曾經很怕……怕得每天晚上的噩夢裏都是你……”

“為什麽。”

“從前我害怕你會讓我的靈魂墮落下去，一直墮落到地獄裏。”

“現在呢？”

“現在不再怕了……我的靈魂已經在地獄裏了……”

他說完，就湊過來吻我，他的唇非常柔軟，又非常溫暖，讓我感到非常愉悅。

但我也看到他的眼睛。

他的眼睛裏充滿了悲慟。

他在為了他不再純凈的靈魂而悲哀嗎？

或許他還是希望著能回到沒有我的生活吧。

如果，當初我沒有遇見他，如今他還會是一個虔誠而單純的小教士。

不過真遺憾啊，他遇到了我，就註定他只能是我的了。

這樣想著，我深深地吻他，我的舌頭掃過他的口腔。我用力擁抱著他的身體，感受著他的體溫。

當這個漫長的吻結束之後，他已經有些氣喘籲籲的了。

我看著他的眼睛，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他：

“不要再去想什麽上帝，天堂或者地獄。無論什麽都不能拯救你，什麽都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，你已經是我的了。無論生或死，你只能是我的。”

說著，我貼上了他的頸子，一口咬住他的動脈。

感受著他溫熱的血滋潤著我幹渴的喉嚨。

我是多麽的愛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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